MAH MERI
The indigenous people of Selangor, Malaysia.
在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港口的南部,有個靠海的地方叫「凱利島(Pulau Carey)」,這是一個叫約翰·凱利(John Carey)的英國種植者在19世紀命名的。當年,他從雪州蘇丹蘇萊曼沙(Sultan Alaeddin Sulaiman Shah )手中取得這塊土地,並將橡膠種植業深根此地。如今,該島三分二面積已是「森那美(Sime Darby)」的油棕園,而其余土地,則是神秘的原住民——「瑪美麗(Mah Meri)」的家鄉。
「瑪美麗」在他們的族語裡,為「森林之子」的意思。只要他們戴上木雕面具和穿上尼帕葉編織的服飾,便容易形成一種錯覺,讓人誤以為森林裡的植物顯靈了。可「瑪美麗」這個名字,早前並不存在,因為最原始的他們,其實是一群住在柔佛州南部的海上吉普賽人,主要靠捕魚維生。一直到後來長期遭受海盜襲擊,他們才逃難到雪州,將自己隱藏於森林裡。
傳說中有一次,他們像往常一樣出海捕魚,尋找生計,沒想到卻遇上一場雷聲轟鳴的暴風雨,差點丟失性命。正當族人都以為,自己即將被大海吞噬,此刻一股神秘力量,竟突然從某處傳來,把他們給通通拖上岸。眼看四周到處都是橡膠樹,瑪美麗族因此相信,那是「橡膠神(Muyang Getah)」救了他們。從那天起,他們便認祖歸宗,決定將「橡膠神」視為自己的祖先,並開始慶祝祭祖日,感謝神明庇佑。
儘管沒有任何文獻明確記載,瑪美麗的文化從何而來,但不能排除,他們今日的樣貌,是在經歷了葡萄牙、荷蘭、英殖民時期和日治時代,並在馬來亞獨立以後,受到馬來人、華人和印度人的習俗影響,所演變來的。尤其凱利島附近的巴生,除了是我國數一數二的華人地區,更是福建人的集聚地,因此瑪美麗身上,似乎就這樣在歷史的隧道中,潛移默化地染上了華人的民間色彩。
譬如,原始的瑪美麗對時間並無任何概念,沒辦法記得什麼時候該祭拜祖先,於是其中一個部落的長老,便在很多年前,決定採用華人農曆,將每年的正月初五定為祭祖日,有的部落則會在華人新年一個月後舉行。此外,與華人祭拜祖先的形式雷同,他們也會在當天,於自家門前架設祭壇,擺放神爐、插上龍香、供奉食物,並在儀式當中,起乩喚神,拿香拜天、火燒金紙和燃放鞭炮。更有趣地是,專門與神明溝通的乩童,儘管身穿馬來傳統服裝,然而他們的手勢,卻與佛教和道教裡的神明形象非常相似。
有人認為,這或許是華人與瑪美麗族通婚而誕生的新文化,但一些人類學家卻發現,這個演變並非毫無根據。其中,瑪美麗文化推廣者拉西德(Rashid)便透露,「凱利島曾是一個長滿蚊蟲的地方,而族人每次進行祭祖最重要的『海祭儀式(Puja Pantai)』,都必須燃燒一種紅樹——白骨壤(Pokok Api-Api)的樹皮與枯葉,以製造大量白煙驅趕蚊蟲。」然而後來,這種植物卻越來越少見,於是瑪美麗便開始尋找替代品,最終發現了香火與金紙所帶來的方便。只不過,這個目的最初純粹是為了驅趕蚊蟲,但漸漸地,族人卻吸收了華人的習俗思想,開始知道拿香能向祖先許願,燒金紙能為祖先寄送財富。
除了華人元素較為顯著,不難發現,瑪美麗的文化其實也摻雜了殖民者的縮影。就好比說,負責引領族人前往外灘祭海的樂師,便會一路使用小提琴和其他傳統樂器演奏祭祀音樂。
而被視為瑪美麗神聖之物的「山丘(Busut)」,則與日本的《創世神話》有異曲同工之妙。原住民研究者哈里夫(Harith Jamaludin)解釋,「根據瑪美麗的神話,他們相信,早在創世紀以前,便有二神從天而降,其中作為男性的哥哥便繞著這個山丘順時針行走,而身為女性的妹妹則逆時針行走。最終兩兄妹花了7年時間重新相遇,決定結為夫婦,因而誕下瑪美麗一族。」
盡管近親通婚在現今的瑪美麗社會被視為禁忌,但每逢祭祖日,族人還是會戴上面具,和村裏的女性一起繞著這座「山丘」,跳一场名为“Main Jo’oh”的舞蹈,与来到人间探望家人的祖先,一起庆祝这神圣的时刻。
而說到面具,就不得不提,瑪美麗族的男人都擁有一雙巧手,因為他們臉上的面具都是自己雕刻的,而每幅面具實際上都代表一位祖先。
坦白說,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文化,我感到非常震撼,也非常遺憾,如此豐富的族群,竟然長時間被國家邊緣化和隱形化。還記得第一次和他們見面,我忍不住問其中一個原住民大哥,為什麼他們的文化參雜了那麼多族群的樣貌,沒想到他只是短短回答我一句,「Kerana Kita sama-sama(因為我們都一樣)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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